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溜一下,竄開遠遠去了!

周昱昭氣極,只能暗自跺腳,好容易逮著機會,這下錯失良機,以後恐再無法擒住這脫猴了。師傅不知從何處得來的金猴子,詭計多端偏又十二分靈性,討得師傅親授武藝,比自己和表哥入門還要早上半年。平日裏,只要師傅在跟前,他們倆堂堂貴家公子還得捺著性子尊稱其一聲“師兄”。

倘這金猴當真有個師兄的樣兒,雖不求其能謹言慎行,然起碼也該敦厚老實罷,若果如此,他們叫也就叫上了,可是這位的猴性也忒……哎!

昨夜被他偷走的那玉佩卻是皇祖父親賜之物,怎好便宜丟了哩!再者丟的這物事,於此等時節還不宜有所聲張。周昱昭暗裏急煞,卻也無奈。只能對金川多加留心了,不過想那猴兒也不至那般胡鬧,亂丟亂棄之,說不定偷藏於何處也未可知!想畢只得重新摸了塊玉佩墜於腰間,待父王、母妃問起,就回說摘下好生收著了,以防丟失罷。

金川討好完新夥伴,又禍害完小同門,樂顛顛地找到石洵,往他肩膀上一坐,老神在在……

第十六回 癡學藝萍蹤瘁合

更新時間2012-8-24 17:50:47 字數:3236

“師傅,金川他,您不打算帶他一起回山麽?”前些陣子,金川一直神神密密,不知流連於何處好地兒,後來幹脆順走了自己的玉佩,周昱昭又追索不得,只能暗地裏多加留心他的形跡,豈知臭猴子偏又學起乖來,整日裏只曉得圍著石洵轉悠,卻是哪裏也不去。周昱昭沒招,自己的玉佩至今仍是下落不明。

不料最近兩日金川又不見蹤影,周昱昭委實懊惱,暗罵脫猴狡詐。

今日師徒三人回山,滿心想著待會見到臭猴子定要他好看,怎知臨行還不見猴影。再一看情形,師傅似是要直接撇下金川,只帶他們表兄弟二人回山去了。

周昱昭知石洵寵那金猴寵得沒邊了去的,此回任他逍遙不回山去作陪,難道舍得下?卻不知石閣老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來,只好出口旁側敲擊。

“休作擔憂,為師前日同你父王相商,皆以為梅林海狡兔三窟,近來風聲日緊,他又活動頻繁,只是我們的人手每每於關鍵時刻丟了他的蹤跡。梅老頭看似招搖過市,實則亦是遭狐貍一只,故而我留下金川,協助你父王!”石洵語畢,理理韁繩,好一副成竹在胸,似乎對自己的猴徒兒十分信任。

王錫蘭聽師傅舍得讓金川冒如此之險,吃驚不小,脫口便道:“那金猴……咳咳……那大師兄豈不相當危險,師傅,您不怕他暴露了?”

周昱昭聞言默然良久才道:“大師兄跟蹤梅林海應不至露馬腳,上次承德會館,他們已過過招了,梅老頭根本沒試出大師兄的功底來,也不曾將大師兄細睹,即便偶然再遇,也不定能認出大師兄來,更不會聯系到我們身上!況且大師兄勝就勝在‘靈活’,實在不是那麽輕易就能被拿下的!”

石洵面色無波,目視前方,隨口接道:“梅老頭,還不值得賭上我大徒兒的性命!”話音一落,即翻身上馬,奔馳而去,留給兩徒兒一人一馬的背影和那踏起的一路煙塵,全然不顧身後的兩少年兒郎。

不過這一路早經武功郡王打點,保證二小郎的安全自然不在話下。此番二人上山,便要面臨他們出生以來最是艱辛的考驗,石洵將會把畢生絕學於短短幾年之內悉數傳授他二人。非即止此,不久前原本逐漸銷聲匿跡的先帝生前舊部老將,得聞石閣老傳信後,紛紛現身,欲往雲臺山守護先帝骨血。屆時,你一拳我一腳,你一謀我一略,還不盡皆傳授給這小皇孫兒,卻不知周昱昭那時吃不吃得消!若彼時果能集眾家之長,倒也不負先帝之英明!

話休絮表,表兄弟二人,在雲臺山埋頭勤學苦練,即便日子無味枯燥,然因著心內存有乾坤,也能於苦中做出許多樂來!大概虧得雲臺山山靈地傑,他二人技藝漸長,卻也一日日豐姿俊雅起來!

卻說一連數月飛逝,忽爾已至中秋,金川自上次送完玉佩,便不再現身,而疏影被翠靈領回家調教,至今還不曾帶回園子來,遂一個人玩得日子久了,李眠兒自會覺著有些淒清,故最近看書時常神游。

這一晚,眠兒方解衣而眠,瞧見娘親屋內的燈也熄滅後,卻怎麽也不能成寐。窗外秋風蕭颯,蕉葉飄響,蟲鳴不絕於耳,只輾轉反側。身子翻轉間,無意將那深藏於脖內的玉件也翻了來覆了去,李眠兒不禁探出手握住那小而精致的白玉盤,遇手溫涼宜人,而貼身戴了這事物後遍覺通體不染纖塵,舒暢萬分。

撫著玉佩,不由想到贈物之主,那只金猴來。忽又想到,本就萍水相逢,何苦求取再多的緣來!小小的腦袋裏纏繞著的竟是如此紛繁的情思雜緒,就待要迷糊中會周公時,窗欞上傳來幾聲輕叩聲響。

李眠兒聞聲不做動靜,只是暗想:此時夜靜更深,誰來叩窗?又聞那叩聲直來得頻甚,便猜測:莫非即是那只許久不見的金猴乎?

李眠兒輕手輕腳地起榻,步至窗前,果見窗紗外印出手舞足蹈的猴影兒,會心一笑,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。緩緩地掀開窗扇,隨同外面月光一洩而入的果是一顆猴腦袋,借著月光看去,可見還是那副一如既往的頑疲相。

李眠兒揭起窗帷,金川順勢躍至臨窗而設的書桌上,兩腳剛著桌面,就從身後掏出一本書冊,遞將過來,李眠兒一臉疑惑:這猴兒倒甚是有趣,盡送些莫名奇妙的東西,一會玉佩一會書冊的,數月不見,竟還能熟門熟路地摸到她的閨房來,也不知他猴腦裏都琢磨些什麽!暫且看看他遞來的何書罷!

思忖完,將窗扇再稍稍推開了些,盈盈月光下,只見手裏的書冊封面,“大梁志”三個燙金大字躍然紙上,下面還列了一排小字“英武聖文神德皇帝”、“梁太祖傳”。李眠兒頓時來了興致,她雖才五歲,卻天姿聰穎,過目能誦,,家裏因李琛和李青梧二人博學多識,故而藏書甚豐,得益於李青梧的相幫,李眠兒已看過不少詩經古集,只是那些書實在枯燥得狠。這一本看起來卻是不同的,想必很熱鬧精彩,可惜天色太晚,只得等到天明再大快朵頤了!

天剛亮,這廂李眠兒就起身依靠著床闌,津津有味地讀起新得的書來,一旁的金川正一臉的居功自傲。

而都城的另一處寓所內,梅林海只差暴跳如雷,馬上就要上朝,自己又要忙著應付秘閣的事務,又要趕著編書,直到昨夜才得以將《大梁志》的初篇給完了工,這才擱下筆,一覺醒來書冊不翼而飛了,待會卻要叫他如何面聖!

梅林海氣煞急煞,忽又猛然醒悟,遁入暗室,檢查各緊要書文藏匿之處,只不見有東西缺少,惟獨這新著的書沒了。若是有心入室行竊,斷不會只取了這本雖說很是緊要卻沒甚實用的書冊而去呀!梅林海左思右想,難道是自己置於隱處卻又忘記了不成?莫非歲數果真大了,人老了?

梅林海在書齋內團團轉,又不能招來仆人幫著找尋,少不得謅出個緣由,待先過了皇上這關再說,回頭仔細搜羅。想畢,狠狠拍了下大腿,咬咬牙根,也不知是恨自己的記性,還是某位搗亂的偷書賊。

朝上,太宗讓梅林海呈上編好的書,梅老頭只得厚著臉皮求請聖上寬限一日,太宗皇帝倒也不往深處探問,只隨了梅林海的意。

李眠兒自是不曉得她這一小女娃,手裏捧著的書冊竟是一朝閣老所編,更不曉得她竟是在當今聖上之前將此書一睹為快。在她翻完最後一頁紙的時候,一直安安靜靜守在一旁的金川,接過書冊,便要離開。

李眠兒連忙扯過他的金尾巴,湊近了對著金川的猴面凝神註目,金川縮著脖子只是諂笑,指了指書又指了園外,李眠兒當然會意他這是要還書去!

無奈地塞了顆大青棗進他嘴裏,捋捋他背上長茸茸的金黃毛發,輕嘆了一聲,松了手,金川喜形眉睫,一溜煙跳開了去。

至晚間覆回時,他手裏又換了本書帶回來,對此李眠兒不知該喜該憂,想來這金猴定是覓著了一處藏書閣,於其間還能來去自如!而自己每日裏出不得園子,除了看書習琴,再跳上幾段舞,也沒有其他可做,連主人都稱其不上,他卻如此待己,心裏著實歡喜得緊!

穆蕊娘後來發現了金川及他每日帶來的書,以為這金猴乃李青梧所養,這些書亦是他授意送過來的,直感恩不已,暗下裏抑止不住情思潮湧,卻又不得不苦苦壓制,親手一寸一寸抹去附著在自己心頭的那一層薄蜜,只是手上所沾染的苦澀,混上了甜蜜,令得心裏一片五味雜陳。

從此,金川追蹤梅林海之時,每日從崇文院裏順一本書回芭蕉園,待李眠兒讀完再完璧歸趙,其間還不忘去武郡王府匯報自己的行蹤,以及梅老手下一些秘閣成員的往來路線,整日介忙得不亦樂乎,而他的身手也於這奔波勞作間練得越發詭譎活套。武郡王周勵勤同石洵的書信往來中,不下一次地盛讚這只幫了自己大忙的金猴。

府外的波濤洶湧,宅門內的婦人們只能從自家丈夫身上聞見那麽一丁點,壓根連不成篇,索性還是將心神置於內宅罷。

國公府李家大少夫人方氏便是如此做來,李青梧公務往來越來越頻,貼身侍候的燭信也跟著形蹤不定,方氏每每不得丈夫去處,便欲從燭信身上摳挖打探,怎奈燭信也是輕易不露個臉的,方氏只剩怨惱。

某日,方氏打點完秋收一應細目,便同寶珠、明月坐在一處歇著繡繡女紅,相較明月,容顏嬌俏的寶珠人也精靈許多,一連多日李青梧的衣角她都不曾見著,支使自己的丫環綠兒到府裏各處去打聽打聽,回來說:大爺只在外忙轉不休,而燭信在外忙轉完了回府後,還要常去芭蕉園忙活,聽說燭信媳婦帶了女兒回家裏調教規矩,大爺怕那邊缺了人手,便囑咐了燭信不時去照應來著。

寶珠聽後,想:那燭信一向機敏,芭蕉園那邊的活計,外人怎知曉得這般清楚,就論定是大爺吩咐的,他燭信一廂情願也未可知。

不過當著方氏的面,她還是把綠兒聽來的一字不漏地述與方氏聽了。方氏聞言,卻沒有寶珠那番思忖,當下認定,燭信定是得了李青梧的吩咐的。

一時心內如火燒般灼熱難耐,又嫉又恨,狠了狠心,一計浮上心頭……

第十七回 花落庭前險玉碎

更新時間2012-8-28 0:29:49 字數:4075

次日,方氏早早地起了身,服伺李青梧出了門,便叫素瓶遞過已被她擱置許久的針線筐,附耳對素瓶低咕了幾句,素瓶轉身揭簾出了屋,又使春梅請了孫夫人來,然後方氏往翡翠軒臺基兒上一坐,描畫起鞋扇。孫氏喜巴巴地跑將過來,春梅打起簾子,就見方氏正被丫環使女兩邊侍奉著,室內簾開明珠,器列古玩,香焚寶鼎,花插金瓶,好不富麗華貴。

孫氏見此忙束了手斂了容,低頭就著春梅打起的簾子走進屋,擡了臉頰扯了嘴角,換上張笑臉問方氏好,方氏起身請坐。孫氏瞧見方氏叫自己過來,卻也不寒暄,徑做自己手中的活計,少不得主動再往前靠過去,挨著方氏坐下,瞧著方氏手中的針線,問道:“夫人,您這描金的是甚麽?”

方氏裝作十分投入,頭也不擡地應道:“前陣子秋收,府裏各項進出忙得狠,也沒暇顧著做針線,手怪癢的,就拿了之前落下還沒做成的鞋趕著做起來!”話一頓,擡眉對著孫氏只一笑,轉首對著春梅道:“去,拿今年開春采的露,煮了茶來,遞盞來與孫夫人嘗嘗!”

孫氏受寵若驚,春梅聞言只揭簾而去。方氏這才放下手中針線,拉著孫夫人的手親熱道:“素聞孫夫人一手好手藝,今兒請你來指教來著!”

孫氏喜笑顏開,遂亦取了針線筐,又要討方氏手中的過來看,方氏遞了過去,口內說道:“做雙大紅鞋素緞子白綾平底鞋兒,鞋尖上扣繡鸚鵡摘桃,花花黎黎,看著喜氣!”

孫氏接過看了,蹙眉問道:“您這是準備做平底鞋?天日漸轉冷,這般薄底兒,只怕凍腳!不若做高低的,搭上氈底,卻不好麽?”

方氏笑道:“我這做的是睡鞋,不得配平底的?”孫氏恍然掩嘴而笑。

方氏低著頭,手下不停,狀似不經意地閑話道:“三夫人,四爺下月甘二該十一歲了吧!”

孫氏不防方氏突然問及自己大兒子,坐直了身子,接道:“夫人,記性真好,青柳過了下月就十一了!”語畢,盯著方氏的臉,等她下文。

方氏卻探過頭來看孫氏手中正衲著的一只鞋,問:“瞧你這速度,怕是明日就衲完了,你待要使甚麽雲頭子來?”

孫氏只得收回神思,答道:“我比不得你小後生,我都老人家了,就使羊皮金緝的雲頭子罷,周圍拿紗綠線鎖,不知好不好?”方氏聽了點了點頭,見春梅端了茶來,就請孫氏吃起茶!

孫氏不明就裏,不知方氏只是無意提了自己兒子,還是有什麽要交代的,嘴裏吃著茶,腦子裏卻百轉千回,臉上不由亦是變幻不定。

方氏看在眼裏,微勾了勾嘴角,緩了語氣柔聲道:“青柳十一的話,也不小了,該搬出內院,到前院頭住了,那樣也好跟著大爺多見見世面。整日裏頭光曉得讀書也是不能的!”

孫氏一聽這話,兩眼隨即放光,大兒子青柳的學業,詹先生都直道好,謂之可塑之才,如若能多接觸學士名流,便能錦上添花。方氏的這般話豈不正中下懷,孫氏只對方氏感激不盡,顫聲道:“那敢情好,只是怕要煩請夫人操持了!”

方氏笑道:“三夫人哪裏的話,長兄如父,做兄長的不幫襯自家兄弟,倒要幫襯誰去?”這話乍聽著客套,可聽在孫氏耳朵裏,卻是倨傲得緊,就是說這府裏全由李青梧當家,這一來,府裏誰不要指著他過活,而自己則是這府裏的當家奶奶,論誰也沒法越過頭去了。孫氏如此想來,只覺舌頭上殘存的茶汁實是苦澀難當,卻還得掬出個笑靨來,恭維道:“大爺如今真是前途無量,這些個兄弟姐妹誰不指著他呢!”

方氏臉上難掩得色,只道:“我看就把大爺原先住的西院子裏用作書房的絳陽軒留與四爺吧。那處離你又近,照應起來也方便!”

孫氏聽了心喜不已,肚裏暗忖:這幾年來的巴結討好總算沒有白費。對著方氏又道了許多謝。方氏見好處撒得差不多了,便決定開始轉向正題:“近來二夫人還是老樣子麽?還是不出東院子?”

孫氏一向古怪兜搭,愛嚼舌根,也愛聽人嚼舌根,因而對宅內夫人妾室小姐丫環婆子的事都能知曉個一二來,此時聽方氏問及二夫人周氏,孫氏只想掏出心窩子來討方氏歡心:“是了,她一慣如此,三姑娘嫁人後,老爺仍還在時,她就似看破紅塵了,開始青燈伴古佛起來,我看東院子裏那一位也該剃了發去!”

方氏乘機拐到蕊娘身上:“連月來你可曾聽琴聲不曾?”這幾個月間方氏常在東院附近聽到影紋院內傳來琴聲,每每只一曲,餘下的便是嗑嗑絆絆的琴弦撥動聲,心想定是蕊娘在教女學琴。

孫氏聞言撇了撇嘴,一臉不屑:“整一個騷媚子,還當她收了尾巴重新做人了呢!這不狐貍尾巴終於露出來了,再耐不住咯!整日介專挑些**的調子彈,滿府裏飄啊飄的!”她這話不意把方氏說得有些面紅,按她那意思,合該彈琴就是騷媚了,要知道方氏出閣前亦是彈得一手好琴的。

不過方氏並不往自己身上攬話頭,明知故問:“三夫人說得可是芭蕉園裏住著那位?”

“可不是?除了她還能有誰!聽說是教女兒習琴的,可她那樣能教出什麽樣的女兒來?”孫氏忿忿地回道。

“我是知道三夫人不喜她來,若不是她母女的晦氣沾著老爺,老爺如今也能幫大爺一把,大爺也不至這麽拼命!”方氏故意往孫氏兒子身上引,激她氣憤。

孫氏果然紅了眼眶,是啊,要是老爺還在就好了,自己一雙兒子定不比李青梧差上半截,多好的一雙兒子啊!一時恨意禁不住又移到遠在東院的蕊娘身上!

方氏見狀,繼續慫恿:“聽說這兩天就她跟她閨女在園子,丫頭婆子都被她打發出去了,她倒是會心疼下人,自己單單地養起閨女來!”語畢,覆又做起針線來。

孫氏聽了,止不禁心下疑惑,她又不是蠢愚的,覷了眼只顧垂首的方氏,又想到:今日主動叫我過來就難得,又幫襯起青柳來,覆又提到那賤人,如今透出這樣的話,難不成要我替她收拾了那賤人?孫氏這一思量,不覺有些遲疑,自己雖不喜那伶人,但老爺不在,又不怕奪了寵去,卻要和她一般見識若何?只是這方氏與那伶人何時結得這般梁子,惹得非要借她手除之而後快,孫氏不由暗自一哆索,猶豫起來,可是兒子的前程……。少頃,孫氏決定一探方氏的意思。“她既一人在,不若我去會會她,她整日介一個人也怪清冷的!”

方氏見孫氏許久才如此一句話,曉她可能錯會了意,正試探自己意思呢,遂直接表了意:“會會我看倒是可以,只要不要出人命便好!”

孫氏聞言一笑,捋順了腔中一口氣,想來方氏只是要她去教訓教訓那賤妾,讓她少在那勾魂引魄罷了!為了兒子,平日裏只強橫在一張利嘴上的孫氏,看來得施一次行動了,孫氏口上唯唯連聲稱是,同時也將身立起,說要趁青柳還沒去念書前與他說說搬園子的事。

方氏也不起身,只含笑送客。孫氏回了自己的翠華園,並沒有先同青柳說搬園子的事,方氏的意思她摸著了,大概她若不把蕊娘給先整了,青柳的事怕也是不著數的。孫氏不經意低頭間,看到手裏還緊緊握著自己正衲的鞋子,手心都出了汗,便放了鞋子,取出帕子拭手。

拭著拭著,孫氏眼光一閃,事不疑遲,移至妝奩臺前,自匣內拈了顆銀粒子,捧了壺酒,又到床後木架上盒子裏取了條狀包裹,一徑到影紋院門首一間小耳房內,房內看院的希大見三夫人進了屋子,慌忙起身,就要獻小殷情,孫氏立馬止住,開門見山:“希大,有件事煩你幫我,其實不難辦,只管放心去,出了事有我頂著!事成後,我便求少夫人給你前院討個肥差,賺些銀兩,再取個嬌娘子進門!”

希大在府裏當差多年,見識也是有的,又替孫氏辦過些許小事,因而對孫氏有些放肆地打量,眼瞅著孫氏家常挽著一窩絲杭州攢,金縷絲釵,翠梅花鈿兒,珠子箍兒,金籠墜子,上穿白綾對襟襖,下著紅羅裙子,打扮的粉妝玉琢,不覺心蕩目搖。孫氏看到了,翻個白眼,惡道:“看哪兒呢,待會有美嬌娘與你看個夠!”

希大忙收回眼神,抖作一團,直是稱喏。孫氏見了便丟下銀粒子還有那壺酒,近前兩步,低聲道:“你今天便尋個機會進芭蕉園裏……”希大聽到擡眼看了一下孫氏,被瞪了一眼慌又低眉斂目。孫氏接著道:“現園子裏沒什麽人,只一女子帶一女娃,你只管進園子拿了只鞋子出來,鞋子先暫放在你屋裏。若是晚上看不見,你可以用這個,讓她們睡一會,再行動!”

說著從袖子裏抽出細長條的物件來,又道:“這香只聞一小會便會睡去,再聞著些就會醒過來,只是神思會變得淫邪!你莫不要弄錯!”孫氏本想再叮囑他莫不要見色起意,把持不住,但心想希大也不敢,又想如若希大真恁般膽大,弄大了事,那正好逮著替罪羊!遂不再多說,把香留下,轉身便走!

希大見人走,搶過酒壺就喝將起來,美酒難敵,一氣直把一壺酒喝個精光,醉地不行睡過去。一覺醒來天已至午後申正,酒意還未徹消,忽回想起孫氏的交待,探出身子,側耳聽芭蕉園內動靜。這時辰,正是眠兒學琴時分,蕊娘彈了首新曲子,方才起個頭,母女倆挨身坐在一處,二人皆是一臉陶醉。

希大粗人一個,不甚聽懂,反厭煩每日的這琴聲吵雜,此時又聞得琴音,心下一急,借得餘留的醉勁,拿了香,取了火,偷偷摸摸地溜至芭蕉園門前,點了香,也不看門內光景,便塞進門縫,想待她們睡著,偷了只鞋出來,回去清清靜靜再補個覺。

穆蕊娘前些年曾顧慮個人安全問題,不過因著李青梧暗中照應,又見園內一直沒有其他動靜,便想不會有什麽事了,自己又不出園子,府內不至於害人都害到自己園子裏來了。因而此時聞著幽香味,壓根不曾想到會是迷香,待看到女兒已昏昏欲睡,自己也雙手無力,琴音漸弱,才發覺不對勁。可是已經晚了,迷香藥勁強烈,蕊娘摟著女兒伏在琴上昏睡過去。

希大聽琴聲漸止,大喜,又頓了會,方才逗開院門,握著香,躡手躡腳地進了園子,他繞過蕊娘,奔進主屋內,蕊娘閣內床榻下,撿了只青面平底鞋便倉皇退出來。

跑至院門外,將院門掩起,欲待回頭時,忽想何不趁著熟睡時,仔細瞧一瞧這位四姨娘的模樣哩。於是再次打開門,飄進園子,悄悄來至蕊娘身前,蕊娘枕著琴弦,面對著女兒熟睡的小臉龐,黛眉微顰。希大站在那裏,細細地瞧去,果是生得沈魚落雁之容,閉月羞花之貌,只是眉目之間覺道有些不快活的意思。

伸出手想摸一下那如凝脂的肌膚,卻發現自己手中的迷香忘了息滅,這一下依稀自己也有些迷迷糊糊了,忙息了香,繼續拿手探過去,見自己的手即將碰觸的面容似變得有些酡紅,希大開始迷亂了,就想俯身撲過去,一下抱住那副嬌軀。於是他又向前走了一步,彎下腰,張開雙手,閉上眼睛,一點一點靠近枕琴而眠的美人。正神思恍惚間,一襲勁風撲面,然後自己身子騰空而起,又狠狠摔在地上,徹底丟了意識!

第十八回 一枕香消兩淚啼

更新時間2012-8-29 23:41:43 字數:3404

近幾個月裏,李青梧心裏別具一番滋味,前些年,縱使有心記掛,卻也只能從燭信那聽得只言片語有關她的景況,如今可以聽到她彈琴,透過琴聲琢磨些她的喜怒哀樂,就好似她當面沖他傾訴一般。果真她也是彈得一手好琴的!

這一日,李青梧辦完公務,從偏門入了府,支開燭信,便逕自踱著步子往東邊去。將至影紋院時,就聽一飄琴聲從墻內傳出,乍抑乍揚,宛轉悠長,每每這時,李青梧就將一步當作兩步,緩緩沿著墻下小徑朝前走,側耳細聽,辨弦中所寓之情,只覺胸腔內似有桃花流水淌過。

李青梧負著手微閉雙眸,一心傾在院中那錚錚琴聲,只是聽著聽著,不覺蹙起了眉頭,琴音似有不對,於是立住了身子,卻越聽越狐疑,琴音漸漸似若無力,可蕊娘的指力斷不會如此不濟,況這曲子也才將開個頭而已。李青梧揣著好奇步到影紋院的門前,只見平日裏皆是敞開的朱扉此時竟是緊閉著的,又不好叩了門叫人來,恐惹來註目,只得退回,靜靜再聽會看看,少頃,琴聲幹脆戛然而止了。李青梧心裏想許是蕊娘正傳教青煙琴技了,接下該是青澀輕揚的撥弄琴弦之聲了,只是許久院裏仍然寂然無聲。

李青梧頓覺出不妥,遂快步走到與芭蕉園相對的墻頭下,左右一掃,見四下無人,就縱身一躍,穿過墻頭時,正好瞅見一角灰衣將將縮進芭蕉園門隙內。李青梧額角青筋暴起,可依然屏氣凝神,借墻壁著力,再一個起和落,直接躍過芭蕉園門,進了園子,在一身灰衣的希大行將碰觸到蕊娘時,搶上前去一把將之拎住,扔出幾丈外摔死了過去。

李青梧匆匆走到伏琴而眠的母女倆,揪心不已,恨不得立馬將欲害她母女之人拉出來杖斃。可眼下還是要救治她二人最為要緊,就俯身先抱起正兀自沈睡的小眠兒,李青梧探了眠兒的鼻息,知其只是睡著便放下心來,送到她臥房內的小床上安置好,覆又回到園子裏待查看蕊娘。

此時,蕊娘輕伏在琴面,雲鬢輕籠,身著素縞,烏雲垂地,柳腰款款,一對白綾小鞋在裙擺下若隱若現。李青梧止了呼吸,不自覺放輕了腳步來到蕊娘身邊,撩起衣裳下擺,蹲下身子,撞入眼來的便是一副花容月貌,玉面亭亭,翠眉淡淡點朱唇,又粉面嫣紅,春情漾漾,李青梧早已看癡了去,可他的鼻子卻於周遭嗅出不妥來,空氣裏夾雜著的不單是迷香的味道,便回神皺鼻嗅,這一嗅便有所了然,再看蕊娘臉上不正常的潮紅,不禁回首朝著失去知覺的希大狠狠看了一眼,暗自慶幸虧得他來了,若是真出事,縱是一千個希大也不夠他殺的。

李青梧輕輕攬起蕊娘,打橫抱在懷中,一陣緊似一陣的幽香從蕊娘的衣裏發間竄出,徑直擁往他鼻間處,可憐他呼吸越發地困難起來,好容易將才步子邁開,往廳屋走去。

才走兩步,低頭間不意對上了一雙含俏星眸,只見星眸眨了兩眨,又眨了兩眨,覆又微微闔起,幾不可聞的一聲輕嘆,然後將面朝著他懷裏拱了又拱,拱得李青梧騰地冒上一陣內火,懷內女子磨蹭地他真真魂消也。

而腦子一團混沌的蕊娘因著藥勁,只道自己又入了美夢,只有身在夢鄉,她才能一次次地依偎在那令她不住希渴和懷念的臂彎裏。可她還是止不住偷偷地睜開眼,見自己果然正伏於俊美豐致的李青梧懷中,不由嬌羞千般,玉臉斜偎,萬分珍惜這美麗的夢幻。

李青梧見懷裏可人明肌綽約,幾疑化月而來,玉骨輕柔欲溶,愈發地口幹舌燥,魄蕩魂飛,如醉如癡,腳下的反應便是舉步維艱,半天才走到蕊娘的閨房裏來。

蕊娘的廂房內只一妝臺一鋪榻,並無許多家具,鋪內枕衾齊整,雖非上乘的錦緞綾羅,卻也精潔可愛。打量著在自己懷裏的心上人的居室,李青梧胸腔內不覺又緊又癢,而蕊娘神機恍惚,又覺渾身燥熱無比,酥軟異常。

李青梧終是跨出那最後一步,來到鋪榻邊沿,已然再不會思想,也再不會作番猶疑,只曉得個依了腔內那顆四壁亂撞的心,一意擁著蕊娘入了羅幃,又垂了鴛帳。軟玉溫香,春風滿抱,香醉迷人,不知他倆究是誰醒著又是誰醉著,只聞鶯聲低語,哺燕喃喃,雙雙迷魂一度。

他二人終究還是至此一般境地了,真個天意慫來,雖早早便是郞情妾意的,然兩下裏只是各自苦悶在心,不曾剖白。如今被上天掇到這樣一場合,縱然心知不該,卻再難按捺住各自蠢蠢欲動的心,他似醉,她似夢,只一任春情疊蕩罷了去。

李眠兒在自己的屋裏蘇醒過來,便輕喚幾聲娘親要討水喝,只是久不聞動靜,自己起身邁著小腳,走到娘親房前,緩揭了蕊娘的房簾,直輕輕踱至娘親的床沿,本欲想拽一拽羅幃的,卻恰好一陣秋風拂過,紗帳隨之輕揚翻飛,於是,帳內的旖旎不由依依隱現,又聞嬌吟宛轉,只是不知那伏於娘親身上的男子卻是誰來!

李眠兒好奇這男子是誰,便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退回自己的房內,側著身子捱在門邊,微微地朝外抻著脖子,透過她門口懸著的珠簾,緊盯著娘親室門處那邊正兀自搖曳不停的閃閃珠簾。

又過了好一會兒,聞著那邊傳來一陣低喁之聲,似撫慰又似啜泣,接著便是匆匆地趿鞋聲,然後先是一只修長大手伸出揭起幾串珠簾,緊跟著就是一道頎長身影出現在珠簾之間,那身影一邊扣著衣襟往外走來,一邊還在鎖眉回首,皓白的側臉上晶汗瑩瑩。那身影回頭看了一眼後,腳下稍作一頓,不過也只作一頓,終還是轉回頭狠意走了出來,英俊的臉上薄唇微抿,神色難辨,就在他將要跨出廳屋時,餘光掃到了東廂門內探出的一顆小腦袋,卻有心忍住不去看那張小臉上正掛著的駭愕表情,趔趄著步子跨出堂屋,拎起希大,縱身躍出了芭蕉園。

李眠兒懵懵懂懂地立在原地,倒是沒覺出什麽不妥來,原來同娘親一起的那男子,是常給自己捎來書冊的嫡長兄啊,這兩個都對她好的人置身一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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